张斌：出于物象，入于世情

2019-9-29 10:01:09

      前些时，张斌设计的青浦练塘镇政府办公楼曾是我们编辑部里的热议话题。之所以热，原因有二:其一，单就建筑而言，近年来中国乡镇的政府办公楼崇尚豪华气派，追求欧式或现代造型之风愈加盛行，甚至有照搬白宫之例，在这样一片风潮中，不失现代建筑简洁外形而又内蕴浓郁江南传统民居气质、以谦和的姿态生长于村落农出间的练塘镇政府办公楼，实在令人耳目一新。其二，就建筑师本身而言，独立实践之初即以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C楼以及同济大学中法中心令得圈内外瞩目的张斌，在我们的印象中是一位关注物质材料、细部、构造逻辑的设计师，而在练塘镇政府办公楼这个项目中，我们却看到了物性的淡去和风土人情的舒张。

      对此，张斌如是说:“造房子 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古今中外，建筑师面临的共同问题，都是怎么把想法变为现实，同时与社会发生联系。没有和现实发生关系，只在书斋里纸上谈兵，或者只是去看建筑，都没法成为真正的建筑师。可能在实施的过程中会放弃很多原有的构想和观点，但这种经历让我能够想透问题。看着一个房子由想法变成现实，慢慢盖出来，再看人们怎么去用它，房子怎么随着岁月流逝慢慢变化，甚至先于建筑师老去消失，这些事情都会改变人。看着变化的过程，我就会意识到当初是怎么想的，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就会明白什么东西是重要的，什么东西没那么重要。同时，我也会慢慢了解自己，了解自己所沉浸其中的文化，了解自己以前不够关注的东西。于是我会开始不满足，开始觉得以前执着的那种从物到物的思路只是建筑的一个侧面，而且也不是自己的作品真正能让自己和他人感动的核心，希望找到一个更有支撑力的基点，也许就是一种从人到物再到人的思路。”

      造房子这件事，在使得张赋的内在世界渐渐成长变化的同时，也成为了他介入社会的媒介。建筑对张斌而言并非仅止于-种个人化的创造，更是他与社会现实之间发生关联互动的渠道。对于建筑如何对社会现实发生影响，建筑师应承担怎样的社会责任，张斌既不赞成理想主义的建筑万能论,也不主张虚无主义的游戏态度。他认为，中国的建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社会矛盾的集中体，是各方面利益和价值观博弈结果的展现。在欧美已经破产了的“建筑改造社会”论，在中国语境下似乎可以有不同的诠释。中国社会公众参与度不高，建筑空间在某些情况下确实具有很强的社会影响力，但如果试图通过建筑操纵这种影响力，最后却会发现无处着力，那种力量是被架空的。即便偶尔有可能操控这种力量，究竟如何运用却是存乎使用者一念之间，用得不好对社会并不一定有帮助。“我觉得应该找一个平衡点。中国建筑师所处的环境不是均质的，既不必迷信建筑万能，守住底线，起码不为虎作伥;也要不失进取心，在适当条件下抱有一定的企图心和抱负心，努力介入社会。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要有两手准备，保持儒家的入世，可能会经常遇到挫折，所以还要有道家的逍遥，在尽一切可能之后，至少可以退出、旁观。

      基于此，张斌选择了踏踏实实做好每一个项目。与业主、施工方百般周旋，用更合理的方法实现他们的期望，同时“夹带”着表达一点自己对好建筑的理解。他们还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与使用者沟通，“哪怕接触不到这些使用者,我们还是有可能通过自己的积累和对社会关系的认识，以建筑为媒介与使用者对话，使其回归一种日常的状态。”

      做建筑之外，张斌也会和几位同道中人一起，组织和参与一些小范围的非正式讨论，合作共享一 些项目。他认为，中国的当代建筑缺乏传统，一是和真正的历史传统还没有建立一 个密切的关系，另外其自身都也没有形成传统，其间数次中断，从1990年代重新开始兴盛到现在其实只有二十年不到历史。而比照日本现代建筑来看，其传承非常明确，线索特别清晰，下一代都在理解、尊重前辈的前提下力图超越前辈。有这样七八十年、五六代人以上的传承，连续不断的思考、讨论、总结，才有了日本建筑当今的辉煌成果。现在日本建筑理论界已经有人在推介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出生的那一代年轻建筑师当 中的新秀，而在中国的市场环境和建筑氛围下，那一代的年轻建筑师却还看不到冒出头来的希望。虽然建设速度飞快，可是该花的时间其实是省不掉的，三代人的思考不能一代人完成。因此，各种正式或非正式的讨论与合作是必须的。需要形成多个可以共享、交流、探讨的团体，团队成员有共享的价值，也有各自的特点，通过不断的讨论、展示、做项目，让某些共同话题或价值观用多样的方式呈现出来，使其可以再往下发展延续。

      对于中国建筑面临的困境，张斌态度平静。“建筑这个圈子还是比较封闭，与社会的互动比较少。而建筑圈中独立事务所和大院又各自为政，从市场到讨论都是截然分开的，共享的余地很少。我们可以共通的，只有形式。独立事务所圈子里的建构、本土化之类思考所产生的形式，也会很快出现在大院和大型公司的图纸上，但没有经过讨论、批判或价值分享，只是被消费。这些都是不很乐观的方面，而且很难看到改变的可能。也许只有到没什么房子造的时候，才会改变。我想也没什么好悲观或是乐观的，想清楚就好。毕竟，我们就处在这个百年甚至千年一遇的巨 变的时代关口上，见证了风起云涌的历史，也获得了很多难得的机会，不要浪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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