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博会建筑遐想

2019-8-13 9:09:46

      2010年9月初去上海，估计天气会凉快一点。去看世博会，早上还是多云，到了中午太阳高照，还是非常的热。刚刚有场自风过了，丽日晴天，太阳很大。我当时就想:为什么世博会要放在5~ 11月这个上海最热的时段来举办呢?从头热到尾，刚刚凉快就结束了。如果世博会能够按照各地天气的情况举办，也比较人性化-些。

      那天入场人数估计超过40万，听上海的朋友说，前几天刮合风的时候，有一天入场不到10万人，令人神往。如果把这个数字告诉任何一个外国人听，都要吓一跳的:10万人就是少人?在外国这已经是超级多的人了。他们恐怕很少看到40万人一起去一个娱乐场地的场景，更莫说我们超水准的80万人一天的入场记录了。虽然人多，但是看到的外国人不多，参观的还不如在现场工作的多，因此，说这次世博会基本是一次针对中国群众的世博会，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陪我去看世博会的朋友问我:感受最深的是什么呢?我想想说:巨大无比，场馆甚多，应接不暇，印象不深。这是真实的感觉，首先是庞大，中午的时候，我从欧洲区往中心区、中国馆走，走在二层的世博大道上，百米宽的大道，空无一人，人都躲在下层避署，那种空旷宏大的尺度，实在很惊人。而大凡和中国有关的馆，也都巨大无比。主题馆、国家馆都是庞然大物，人流滚滚，远看算了，要排队不知道需要多少个小时。场馆多到200多个，横跨浦江两岸，目不暇接，有些人去了几次也只看了二三十个馆。为什么说印象不深呢?我想主要原因是内容太多了，互相抵消的结果。场馆外面热、里面凉，排长队，走进里面，就想多呆一会，大部分场馆内部设计都是多媒体投影，吃力地要表现国家的全部精彩，因而视觉太饱和，反而记不住什么了。

      世博会是个临时建筑群组成的娱乐场地。绝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临时性质的，大家都知道再过几个月，这些建筑都会被拆掉。严格来说，这些多半不算建筑(achitecture)， 更多是有临时内部展示空间的装置instllation)而已。因此，评价世博会建筑，除了国家馆、主题馆、文化中心、会议中心这些永久性建筑之外，其他各个国家馆、地区馆、行业馆都不容易谈出什么所以然来。我看历届评论世博会建筑的文章，有一种谈雕塑的感觉，或者谈现代装置艺术的方式，而不是在谈建筑。

      我在世博会场地里走着，想到这些建筑物很快都要被拆除，还是很有些伤感的，也感觉到实在有点浪费。事实上，异地迁建、改变用途都是好方法，完全拆除不是个21世纪应该延续的方式了。

      世博会是-个很特别的国际活动，从1851年第一届伦敦的博览会开始，就建立了一个临时建筑的不成文标准。当时庞大的“水晶宫”在展览结束拆卸之后，在异地重建，1936年毁于大火。因为世博会占地多，体量大，临时性变得特别重要，否则难以维持。从伦敦博览会之后，历届世博会都遵循了这个传统。在西方国家，世博会之后没有被拆卸的建筑物大部分是为世博会建立的塔，比如为1889年世博会建立的埃菲尔铁塔，就留到今日。不过，也有一些世博会的主题建筑也都因各种原因留下来，比如1876年在美国费城举办的大陆世博会(theCentennialExposition),现在还在费城附近的费蒙公园(Fairmount Park,Philadelphia)，改为博物馆; 1880年墨尔本世博会的皇家展览大楼也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建筑保护下来了; 1893 年芝加哥世博会中的科学和工业博物馆现在依然是芝加哥的地标性建筑; 1901年纽约的泛美博览会建筑，现在是纽约的布法罗历史协会(the Buffalo Historical Society)。战后世博会留下的建筑也有几个，比如1958年布鲁塞尔世博会的原子大厦(the Atomium)现在还在原地，是作为一个时代的象征性纪念物留下来的。1962年西雅图世博会的“宇宙针”(theSpace Needle, Seattle )现在是西雅图的太平洋科学中心(thePacific Science Center)，当年为世博会建造的轻轨铁路目前也在运营。而1998年里斯本世博会(Expo '98, Lisbon) 的场馆设计完全是考虑到要成为里斯本城市的一个组成部分的，因此完全不浪费，与城市融为一体，很令人感叹当时考虑的成熟。

      世博会场地改作公园、娱乐场所的最多，比如1884年新奧尔良棉花博览会场地现在是植物园(Audubon Park, NewOrleans),芝加哥1893年世博会场地的一部分是现在的杰克逊公园(JacksonPark,Chicago),圣地亚哥1915年的加利福尼亚博览会场地现在也是个大公园。

      辛辛苦苦做起来，半年又拆了，实在很浪费，有些国家就设法在举办世博会之后把其中的建筑完整地迁移重建。这类博览会往往需要在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长期的用途。比如1889年巴黎世博会上的阿根廷馆就在结束之后完整地重建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智利馆也迁建在智利的圣迭戈，做博物馆用:1900年巴黎世博会上的日本馆非常精彩，比利时国王设法在展出后迁建到布鲁塞尔的蓝肯(Laken);1939年纽约世博会的比利时馆则迁建到佛吉尼亚联盟大学(Virginia Union Univesity in Richmond, Virginia) 校园内; 1967年世博会苏联馆迁建莫斯科: 1970年世博会的三洋馆(theSanyo Pailin )迁建在温哥华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成为亚洲问题研究中心( the Asian Centre, the University of BritishColumbia in Vancouver ); 2000年汉诺威世博会的葡萄牙馆迁建回葡萄牙，都是舍不得舍弃而重新使用的好例子。世博会建筑有很高的娱乐性，又是各国设计师的精心创作，项目本身就有很多值得保留的。我记得迪斯尼公司是把世博会中的-些内容在展后迁移到迪斯尼乐园去了，1964 年纽约世博会的“小小世界”现在还在洛杉矶迪斯尼乐园中供人游览，并且是很受孩子欢迎的项目，这个做法我感觉实在太好了，值得推广。

      世博会建筑物应该说非常有趣，却并不能够代表建筑发展的方向，因为它们都是装置而已。西班牙馆外表全部用竹子篱笆铺设，好看也好玩:德国馆外表是尼龙网编织品，形态超逸。从我的角度来看，中国人最喜欢的应该是最豪华的馆，比如沙特阿拉伯馆、德国馆、法国馆、日本馆，都要排2小时以上的队。沙特馆看过的人都说过瘾，很折射民众心态。我在法国馆顶楼的餐厅吃了一顿很精彩的法国餐，之后从楼上走下去看法国馆，把路易威登放在那么大的尺度上，炫耀、张扬、铺张、奢华，如果不是知道有明显的商业动机--推动法国奢侈品牌在中国的销售，就真觉得不太合适了。但是民众喜欢，我看上千只手举起数码相机在拍法国奢华，就知道法国人真是吃透了中国人了。反观几乎弄得建不成的美国馆，就知道美国人实在没有搞懂中国人呢!

      从设计的角度来看，我感觉芬兰馆最为精彩。因为它不想表现太多内容，没有把芬兰的历史、文化全数倒给大家，而仅仅是集中在芬兰生活的精致、产品设计的精致上。多重尼龙纱幕层层参差、在蓝色的光影中非常生动，在如此炎热的气候中，走进一个浅 蓝色的圆形空间，看芬兰的家庭用品展示，不奢侈、不铺张、实实在在，却包含着很高的精神文化。在现今世博会上，哪个馆最不事铺陈、不事奢侈，反而最令人感动。一派展馆都在高声喧哗的时候，触动你的往往是芬兰馆这样低吟轻颂的设计。

      上海世博会的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内涵是标志上海进入世界超级大都会的一个里程碑活动，也是水到渠成的发展。这个世博会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世博会，占地面积5km'。据些参加过四五个 世博会的朋友回忆， 这次世博会也是人最多的一次，官方估计到10月30日结束的时候，总参观人数大约是8000万人，我看超过1亿一点困难都没有。我去过德国汉诺威世博会，绝对没有这样人潮汹涌的感觉。有190多个国家建立了自己的展馆，另外还有50多个国家组织注册参与上海世博会，使得这次世博会也是历史上参与规模最大的一次。

      世博会在历史上走过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851 ~ 1938年期间，主要是要宣传工业化的伟大成就，每次都是以工业化为主题，有好几次都直接叫做“世界科学和技术博览会”, 1851年的伦敦博览会、1889年的巴黎博览会、1893年的芝加哥博览会、1900年的巴黎博览会、1915年的旧金山博览会都属于这一类。从1933年开始，逐渐出现了另外一种类型的世博会， 是以文化交流为中心的，最早是1933年的世纪进步博览会(the Century of ProgessIterational Exposition),内容是进步，而不是工业成就，显示世博会的主题开始变化了。从这个时期开始，世博会更加讲究主题性，而不是简单的内容，而主题往往是文化意义、人文发展，比如1939年的纽约世博会叫做”建造明日世界"，1967年的蒙特利尔世博会更加推进了这个进步和人文发展的主题性。第三个阶段应该是从1988年的布里斯班世博会开始出现端倪的，世博会开始变成举办国打造国家品牌形象的活动。因此，从1988年到现在的世博会主题性，叫做“国家品牌”(nation branding)o很多国家利用世博会来提高国家形象，比如1992年， 巴塞罗那在同一年举办了奥运会和世博会，对于提高西班牙的国际形象有很大的作用。而很多参展的国家,也借用展馆设计来树立国家形象。2000年世博会统计，大概70%的展馆主要设计目的是国家形象，而不是人文关怀、经济成就了。

      上海世博会值得一看，不过要去第二次，可能我就没有这个勇气了。实在太热，人实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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