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时代与艺术（二）

2019-6-25 9:33:07

     论及西方美术的演变， 从古希腊罗马直到十九世纪末(中世纪例外)印象主义，在艺术表现上起主导作用的是以摹仿再现的写实为宗，偏重客观的反映追求形的真实感。要达到这个程度，势必注重把许多科学上的成就引入美术，诸如解剖学、透视学、光学等。在审美追求上把以真为美，视为艺术的最高境界。在艺术的创造上，追求形肖是有限度的，但古希腊罗马已经能创造出酷似具体人物的形象，马克思称为人类高不可及的艺术典范。中世纪的破坏，中止了希腊罗马艺术成就的发扬。文艺复兴又使写实发展到一个高峰，五百年来，无数艺术家在这个高峰上下往返。十九世纪，却使写实艺术登峰造极，同时科学发明了照相术，绘画之写实功能受到无情而致命的挑战。就美术本身的运动出现了深重的“危机”，再现、写实到了非变不可。人们一点不耽心社会的自我调节能力。历史的车轮总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滚滚向前。19世纪最后的年代在哲学和文学方面，都出现了一种反对科学的客观主义倾向思想，继而兴起了新的精神主义，理想主义，强调主观进入艺术。徘徊的美术家们一下子发现光明一绘画也要取主观因素。

      绘画也要取主观因素，意味着西方艺术观念的根本改变，随之而来的整个美术从内容到形式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是美术本身的发展运动、在客观所提供的可能和需要的情况下，一种发展的变化。主观进入绘画，是指即使画家是描绘眼前的现象，也要表现出主观的见解。印象主义主要是把视觉之内的物象完全凭感觉印象，且用科学的光色原理加以描绘的一种艺术形式，可以说是一种完全从主观出发去描绘客观的艺术。因为“印象”是因人而异的，具有极大的主观性。当时的一些画家对于纯客观的描绘感到极不满足，对立的转化是事物发展的规律，由客观转向主观是必然。这个转化的契机是东方绘画的启迪(当时日本画参加巴黎国际博览会展出、众所周知日本画源于中国)。西方画家大开眼界、一见钟情，竭力求之，很自然地启发了印象主义画派中一些有思想的画家。最先造印象主义反的是塞尚、凡●高、高更，他们的艺术观念和艺术追求，与西方传统艺术彻底的决裂了，树起了“后期印象主义”的旗帜，以疯狂的姿态登上了法国画坛。一切传统的、形形色色的派和家都异口同声的笔伐口诛，这正表明一代巨星出现了。而对各方的攻击，塞尚单枪匹马地迎战，客观形势逼得他不得不呐喊出:“我开始觉得，我比周围所有的人都要强”。“在活着的画家当中，只有一个人才是真正的画家那就是我塞尚。 ”“每一部法案的制定，都会有多达二千个政客参加，可是塞尚的出现，两百年才有一回”。划时代的“巨星”需要有这种勇气和自信。

      塞尚、高更、凡.高为代表的后期印象主义，他们反对摹仿、注重主观表现，强调抒发画家的自我感受;在艺术表现上，重构成型的线条、色块、体积;强调艺术形象要异于生活形象;要表现“主观化了的客观”，为了达到表现主观的感受，色彩、线条、造型都要情感化，可以改变形象的结构、使之适应自我情感的抒发。他们从根本上更新了西方传统艺术观念和表现，共同承担了现代艺术之父的责任。但是他们三位大师又各具鲜明的艺术个性，艺术追求有别，但他们共同确立了现代艺术的以“自我内在精神”表现为核心的新的艺术观念，完成了西方艺术从摹仿、再现，转变为表现艺术。对后代艺术流派的产生，发挥各不相同的影响。

      塞尚认为艺术的任务不是抄袭自然，而是解释自然。他不追求印象主义所擅长表现外光，侧重于表现物体的具体性、稳定性和内在结构。他曾说过。“用园柱体， 球体，园椎体来描绘对象，并且表现出透视关系，还要把一个物体或平面的每一个面都引间中心”;“在感受自 然的时候对我来说，深度比平面更重要”。他主张不要用线条、明暗来表现物体，而是用色彩对比。他认为线是不存在的，明暗也是不存在的，只有在色彩之间的对比。物象的体积是从色调准确的相互关系中表现出来，他力图从各个不同角度，从形、色、节奏、空间等诸方面去表现体积质的多样和丰富，探索事物内在的“奥妙”。他认为“画画不意味着机械地模似对象，而是意味着捕捉无数关系中的谐调，是意味着把这些关系表现到个人的色阶中。因此他采用色的团块表现法，用团块表现物象的立体、深度，他在观察一切物体时，首先着眼于色的团块，最后达到简化和几何化的效果。现代艺术家们把塞尚强调主观感受的理论和实践看作是现代艺术的起点，后来的立体派，抽象派就源于塞尚的理论。

      从印象主义反叛出来的 高更认为，印象主义主张描绘眼前的自然，就是要人类服从于视觉认识的自然，但是人类必须制御自然。印象主义把自然的色彩看成是协调的，但是协调本身既无任何目的，也无思想，而绘画需要表现思想，绘画所描绘的事物必须是思想的象征，既不是直接观察自然的结果，也不是对自然的盲目的服从，必须按照象征的目的整理或综合自然，为要保持画面均衡的美，必须改变物体的比例和远近法。为要布置出装饰性的效果，更须改变物体的色彩。他主张感官觉察到的外界事物，应该通过艺术家的思想予以综合、概括，抽象和提炼，并注入象征的寓义和主观的因素。在他的艺术表现中经常采用纯粹的色彩和平涂的装饰构图，以及常常用带有幻想性的内容来充实画面，这就更能发挥自我的内在精神。后来人们称他为象征主义的祖师。

      凡●高同样不谋求准确表现眼前所见的事物，相当随心所欲地运用色彩，以致到更有力地表现自己的情感。他的理想是寻求一种区别于印象派的简单技法，希望画得至少能让所有长着两只眼睛的人一看就明白。特别是借助色彩来揭示内在精神。凡.高善于运用有力的暗示手法，体现自己内心的激动，在他的作品中常以星星表现希望，用日暮的光辉表现一个灵魂的渴望。凡高的艺术观念可以说是印象派、新印象派、与东方日本画，溶合在他个人气质中的产物，充分休现主观意识的表现从西方人的角度，借鉴东方人艺术成就的探索。

      后期印象派的三位大师追求绘画主观表现，是西方再现美术转向表现的一次根本性的观念革新，奠定了现代艺术的基础，由此而产生了追求自我、主张绘画独立，形式各异的现代美术诸流派。它们竭力超脱以往一切传统绘画观念和理法的约束，完全凭画家个人主观性灵而作画。如果说后期印象主义出现之前的美术家，是以追随再现自然为宗，那么之后就开始安排自然、解剖自然、感受自然。在这种新观念的影响下，现代绘画中常识世界被放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多彩多姿、自由活泼，超越了现实的梦幻世界。在画面上已找不到我们熟悉的形体，而他们却认为形体无穷，使人不可思议。在现代画家们看来，绘画开始真正割断了与现实的一切联系，已不再是宗教、阶级的附庸,绘画实现了完全的独立。这种远离现实的现代艺术产生不是偶然的，所有不同流派的形成都有其特殊的承前传统和时代背景。野兽派以艺术不表现什么思想为宗旨(这是雷诺阿最早提出的口号)，在艺术形式上吸收质朴的原始艺术表现和纯真天趣的儿童画精神。创造这种艺术以满足追求金钱、忙碌终日的资产者的精神休息，马蒂斯就直言过:“我所梦想的是、一种平衡纯洁、宁静、不含有使人不安的或令人沮丧的题材的艺术，对于一切脑力工作者，无论是商人或作家，  它好像是一种抚慰， 象一种镇定剂、或者像一把舒适的安乐椅，可以消除他的疲劳”。其实这正是二十世纪初资产阶级需要的艺术，本身就饱含着思想性，尽管表面上要脱离社会，结果证明艺术只是在新形势下，以新的姿态出现为社会服务罢了。立体派是发展塞尚的理论和借鉴非洲艺术的结果、是二十世纪机器时代的产物。德国表现派实际上就是上述两个画派在德国的表现。它根植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的动荡的政治背景下，反映人们对前途的失望、对现实的不满。战争使人们灰心丧气，画家们感到对美的追求纯属虚无，是讽刺，是笑话，他们只能到个人内心世界的癫狂的表现中，到对某种神秘的非理性的观念的追求中、去寻找解脱。因此这个画派竭力宣扬和崇拜感觉至上，否认理性，把直觉看作是认识世界的唯一方法，把主观内在的感觉和情绪作为创造的主要因素。他们主张“反对一切法则，只有我们的心灵才是世界的真正反映”。他们只相信自已创造的现实，而这种现实不同于生活现实。在这种思想支配下他们所描写的人多为孤独的人生、隐藏在内心的悲愤、难以忍受的痛苦，没有前途和出路。在艺术语言上追求过分的夸张、变形，不管别人是否看懂，观众与画家无关，画家只听从自己，不受现实支配;使用鲜明、强烈，使人感到刺激不安的色彩、线条、笔触。他们十分崇拜凡●高。

      人们对传统艺术的习惯和对一切新观念新艺术的不适应，不理解甚至反对也是可以理解的。在新旧矛盾和斗争中走极端是常见的，二十世纪初出现的“未来派”就是证明。他们根据现代社会激荡的生活，现代工业的刺激，起而反对过去沉郁的、静态的艺术，倡导未来否定过去，反对摹仿、提倡创造。当人们不理解起而攻之为“疯子”时，他们在宣言中予以肯定，宣称:“必 须把那曾经用来箱制创新者罪名的‘疯子’当着一个高贵的、荣誉的称号”这个画派宣 扬板端的个人主观主义。它是机器时代的产物。第一次世界大战给欧洲带来的灾难是深重的，导致一般人对人类的希望的幻灭。由于战争的破坏、产生了无政府主义与虚无主义的哲学思想，他们眼见现实社会文明的溃烂、道德的没落，对这种社会的没落表现出纷乱、消极的反抗，对现代社会作极度的讽刺，这就孕育出一个新的画派，一达达派。他们的成员大多是信奉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者，高唱“破坏就是创造”。这个画派愤世嫉俗之极,对一切传统都否定、都加以贬抑。艺术形象极为怪僻反常，使艺术扩展到无意识的领域。这个画派的代表画家杜●菲早期曾制作过蒙娜丽莎长胡须的怪作，借以对传统文明的蔑视和否定。1917年,他将小便盆倒转、题名为“泉”，送博物馆展出，轰动画坛，以此对现代物质文明的否定。他还说过:“我们必须创造人们无法 目睹的事物、以及他们构成的世界。”荒诞的达达派，只能认为是荒诞的社会产物。超现实主义画派完全是受弗洛伊德的潜意识、梦幻心理学成就影响、启发下发展起来的。而抽象派是塞尚到毕加索理论的发展、相当一部分是受音乐的影响启迪而成。人们知道纯粹的音乐，是借高低强弱不同的音符组成优美的旋律和节奏，传达艺术家个人的情感的。而抽象派画家借用线、色块、表现纯绘画，因此看抽象派的某些绘画，尤如听音乐一般。人们常理怨这类艺术看不懂、可是毕加索曾反问过:“鸟叫你听得懂吗?你不懂，但是它很好听呀，好听就听”。近半个世纪以来，欧美现代艺术形形色色无其不有，但万变不离“自我”之宗。它们共同的特征是远离(或脱离)理性、接近感性，脱离自然，注重内在精神表现;用观察，综合代替分析;用抽象代替具象;用自我代替外师造化。还有以想象、幻想、潜意识、梦境，从非现实的形中发掘自我的形、线、以及色彩。最终导致无意识、不择手段的制造所谓艺术品。有人认为，现代艺术家观察人世间，皆不以目睹、悠悠有所见、洞烛有所察、忽焉有所感，见之人所未尝见，察之人所未尝察，感人之未尝感。用笛卡儿的理论云“我思故我在”,而画家们即“我画故我在”。强调极端的“自我”是现代西方艺术之核心，视自我表现为艺术之本质，这种观念的形成和发展，就西方艺术史的发展而论，是一个观念的更新和发展、是历史和现实社会的发展必然，也是艺术本身运动规律的发展必然。对西方现代艺术这种现象本身不应否定,要研究、要历史地分析、轻意的否定和肯定都不是马克思主义者。至于如何看待和借鉴，那是我们国家、民族、艺术家的事了,要看国情、民情、艺术家的使命而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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