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议 中国画的世界性和民族性

2019-6-21 10:04:45

(一)

当前活跃的美术思潮中，有不少同志都很关心中国画如何“走向世界”的问题。一类是出于民族自豪感和自尊心，不满于固步自封的中国画创作现状而发出的呼唤，对此我颇有同感。而另外有一种观点,认为发展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绘画的民族性已经过时，只有走西方现代艺术的道路，才具有“世界性”,才能冲破几千年的沉重枷锁，摆脱穷途末路的境地。对这种看法，我不敢苟同。

      我相信这样一条真理:越有民族性的艺术才越有世界性。这个论断,不仅符合历史事实，而且今天也决没有过时。民族消亡还在极其遥远的将来，我们不必要超越时代去做蠢事，搞什么“世界艺术”。其实，世界艺坛正是由于各个不同民族艺术的特色，才呈现出千姿百态，令人陶醉的壮观，现在爱说“多元化”、“多层次”，为什么拥有各民族特色的艺术就不可以占一“元”呢?为什么拥有数亿欣赏者的民族绘画就不应当占一个“层次”呢?

      现代西方艺术从创作实践到艺术观念都有极大的变动性，五花八门，不断翻新，多则三五年、少则年半载，就出现一个新潮流。这从西方社会的经济、政治、哲学以及人们的心理、审美趣味等等中，是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的。这当中，不可忽视科技的迅猛发展和社会生活的竞争性所给予人们的刺激;在哲学上，则有尼采、弗洛依德、柏格森、萨特等的新思想所给予艺术家的影响。在西方,有一部分号称艺术家的人,他们有的以新奇为一切，以感官刺激为功能，以致演出切断自己血管慢慢死去为“艺术品”的惨剧，或者以一分钟内吞下几百条蚯蚓为荣耀的闹剧。西方艺术是在西方的土壤，上生长出来的，!中国现代的土壤与它们有着根本的区别，!即使它们真的是美不可言，我们也不必“东施效颦”,亦步亦趋地重走一遍。我并不是反对从现代西方艺术中吸取真正美好的东西，以开拓我们的审美观念和丰富表达技巧;但我不赞成“唯现代西方艺术观念最高”的看法。恕我斗胆问一句:你能预知历史将会给一百多年来的西方现代艺术做什么样的结论吗?是前进期，还是倒退期?或是混乱期?很难说。欧洲中世纪艺术当时想必也是趾高气扬，中国“四王”当年也曾显赫无比，但历史却给他们做出了“黑暗的中世纪”或“保守僵化”的结论。
有的同志发问: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不是从西方引进的吗?作为指导思想的马克思主义不也是从西方传入的吗?为什么唯独艺术不能跟西方走呢?
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确是从西方传来，但我们现在的方针是:建设中国式的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而不是生搬硬套。历史上曾经教条主义地照搬过，但是失败了。我国的各项改革，各项事业，口号都是“中国式的”。我们的现代艺术也应是中国式的。西方的可以吸收，但必须融化到中国式的艺术体系之中。何况，不同社会意识形态之间的差异更不是可以简单地拿来就用的。

      (二)

      被一些同志要轻易否定的“民族性”，其实是人类在漫长的审美认识和反思过程中逐步积淀的结晶。

      由于时代的局限，古代人只从自发的民族意识来捍卫自己民族的艺术尊严。有时显得近乎可笑。如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的米开朗基罗就说过:“在意大利王国之外，为日月所照射的地方或国家，没有人能画得好的。”他甚至认为不管哪个国家产生了好画，都应称为“意大利绘画”，理由是:“因为这个最高贵的科学不属于任何国家，它是从上天来的，况且自古以来它一向停留在我们意大利比在任何其他区城为久，而我认为它永远会是这样。”1

      最早提出艺术文化的民族特点问题并引起广泛关注，是在十八世纪。当时德国、俄国和其他一些吸洲封建国家的贵族，害了“法国狂”，他们机械模仿法国宫廷的习惯和趣味，硬性移植，也可以说是一种“世界艺术”，反对吸取本民族特点。这一潮流受到了资产阶级民主运动的抨击，德国的莱辛、海尔德，俄国的罗曼诺索夫、克雷洛夫等就是艺术民族性的较早的阐发者。莱辛从现实主义原则出发，要求艺术反映本民族现实生活的各个方面。海尔德则号召研究艺术民族特点，研究德国古代文化。他认为每个民族都有自已杰出的诗人，可与古希腊人媲美。俄国的别林斯基进一步指出,每一一个人都属于一定民族和一定的时代，不带民族性的人，就不是实在的人，因此艺术作品的民族性是“创作的必然属性”，“作品在艺术方面愈高，它的民族性也就愈强。”。但这一思潮，因缺少欣赏者的支持和关注而成为县花一现。

      八十年代的一些青年画家把西方现代流行的“反传统”观念视若拱璧。值得深思的是，中国老一辈的西方现代派的崇拜者却从中年起已转而遨游于中国画的宽阔海洋之中，流连忘返。他们认为还是应当在中国画民族传统基础上开拓自己的路。莫非真的应验了孔老夫子的那句名言“四十而不惑”么?

      (四)

      我酷爱我们伟大民族的悠久灿烂的绘画艺术，它曾经在人类文明上作出了那么多的贡献，以致成为与西方文明道路相对应的一“条独特的道路。我自豪我们伟大民族的艺术随着时代不断演进更新的史迹。

      但是，我不能不遗憾地说，目前的中国画创作确有跟不上时代的危机。这危机不在民族传统本身，而在于接过了传统接力棒的一些画家自已。

      有相当一部分人，把浩瀚的中国画民族传统仅仅归结为文人画。无论是赞美传统者否定传统者，他们的论点往往只局限于文人画。这可以说，我们对自己的民族传统并没有深入细致的研究。还有一一些人，把传统当成是个别的笔墨技法，抱残守缺，不求变革;甚至祖制滥造,在国际上败坏中国画的声誉。更为重要的是，某些画家抛弃了中国民族绘画中可贵的进取精神,如反映时代、表现现实生活，同时也表现本身强烈爱憎的社会责任感。我们缺少那种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同步的新作。

      当然，我们拒绝强求艺术形式风格乃至观念的一-统天下。在四项基本原则的前提下，多元化，多样化，百花齐放，是未来绘画的必然趋势。

      但是，我仍然要说，我们生活在社会主义时代的中国民族土壤之上，这应当是每一-位中国画家考虑艺术问题的出发点。
中国民族的新绘画必将在世界上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这不仅因为中国人口占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而且因为中国的不断强盛等原因。西方世界的一些有识之士已预感到这一点，作为现代中国的画家的职责，应当是以各自不懈的努力来参与这一辉煌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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